在家上世界名校通識課
文 |?李梓新
授權自公號:三明治(china30s)
美國爸爸平均每周花7小時陪孩子
中國爸爸呢?
我兩歲女兒上的早教課,是要大人陪的。10人左右的課程,出現(xiàn)的大人比例通常如下:媽媽4-5人、阿姨2人、外婆2人、爸爸1-2人。 每次,上課老師要輪流向這四種角色的大人分別打招呼。
我通常是那1-2個爸爸中之一。不過我并沒有多少異樣的感覺。從通常的社會意義角度,我能理解那些未出席的父親。盡管我自己,也是一位創(chuàng)業(yè)者。
在30-40歲這批“前中年”的中國爸爸群體里,平均每周能有多少時間陪伴孩子?目前還沒有權威統(tǒng)計。
男人在這個年齡階段,通常處于年富力強的職業(yè)上升期,當然也是關鍵時期。如果40歲后還不能到達某個社會位置或者財務位置,傳統(tǒng)的觀念就認為接下來其職業(yè)生涯的希望不大了。
而在這個時期,通常孩子出生及尚處年幼,家庭雜務大幅增多,“Work/Life balance(生活和工作的平衡)”的問題,不僅媽媽面臨著,爸爸也同樣不可避免。只是在傳統(tǒng)觀念里面,相關的探討不多。
這個問題,也是世界性問題。美國皮尤研究中心2015年的研究表明,美國爸爸每周平均花7小時在育兒上。這個數(shù)字盡管比1965年的2.5小時有大幅上升,但如果考慮到周末所花的時間,中國爸爸這方面的數(shù)字應該不會比美國爸爸遜色。美國媽媽每周平均所花的育兒時間,在2015年是18小時,仍然兩倍于爸爸不止。
傳統(tǒng)中國社會,一直推崇男主外、女主內(nèi)的思想,對男人似乎沒有嚴格的育兒期待。但近年來,自媒體公號發(fā)出的“婚內(nèi)單親媽媽”、“喪偶式育兒”等帶有夸張色彩的論調(diào),實際上是對缺位的父親發(fā)出警示:在男女工作狀態(tài)越來越平等的今天,為何在育兒上,爸爸的投入仍然不見得能夠趕上媽媽呢?
父親角色的缺位
與長期不被賦予責任有關
安來寧是一位在上海頗有名氣的民謠歌手,他發(fā)行過個人專輯,也經(jīng)常舉辦個人演出。但是他的正職,是一名財務經(jīng)理。之前,他在普華永道工作近十年。同時,他也是一位三歲半男孩的爸爸。
(安來寧和兒子)
一位四大工作人員的時間表總是繁忙的。早上他陪孩子吃早餐之后,送孩子坐去幼兒園的校車,他在七點左右也差不多要出門了。我采訪他的那一天,是他到一家私人銀行金融公司報到的第一天。這份新工作的通勤時間比之前單程多了半小時,需要80分鐘。但是他考慮的是,新工作可能會帶來比四大更平衡的生活節(jié)奏。
每天晚上,安來寧通常在8點到家,能趕著在孩子睡覺之前給他講上三個故事。孩子最近喜歡恐龍,通過恐龍學了不少字詞和知識,他還喜歡小豬佩奇,以及各種各樣的車。
這一年,安來寧在個人的音樂發(fā)展上放慢了節(jié)奏,排練基本也只保留一周一次。偶爾會有表演,但到外地演出少了。而他太太在做人力資源咨詢工作,有時也要忙到半夜歸家。
事實上,以目前的職場工作時間加上通勤,職場父母們每天基本也就和孩子只有一頓早餐相處的時間,他們中至少一方,往往在下班到家的時候,孩子已經(jīng)上床睡覺了,特別是年幼睡得早的孩子。而那些上晚班或者夜班的父母更甚,他們半夜回家,早上往往晚起,作息完全和孩子錯過,主要陪孩子的時間都在周末。
安來寧認為自己在育兒上盡力了,工作的繁忙在金融行業(yè)不可避免,幸好家里有老人的支持。
中國和美國的家庭結(jié)構很大的不同在于,有相當比例的家庭是三代同堂,老人傾向于和孩子住在一起,幫忙照顧幼兒,減輕年輕父母的負擔。但這樣也更容易把家庭中的年輕爸爸從育兒事務中排除出去,“反正你也不擅長,就不用管了,安心工作賺錢吧”,這是通常的論調(diào)。
事實上,男女在帶娃這件事上,在哺乳期之后,并沒有多大差別,育兒所需的技能都可以習得并逐漸熟練。而且,男性在體力、耐力上其實比女性更勝一籌。陪孩子折騰,出行時抱孩子等等工作,男性更有持久力,甚至在研究嬰兒車、安全座椅等工具上,男性也有天然的優(yōu)勢。
但因為長期不被賦予責任或者期望,會導致部分爸爸索性長期在外,甚至分居兩地。反正要應酬,總會應酬不完的,還會有自己的愛好圈子,三五故交。這樣就導致了夫妻之間的生活內(nèi)容產(chǎn)生斷裂不能接續(xù)的情況。
越來越多的父親參與到育兒中去
幸運的是,情況正在起變化。
越來越多的女性在事業(yè)上取得不遜于男性的成功,她們的收入甚至足夠獨立養(yǎng)家。而在育兒上,爸爸的作用越來越被強調(diào),父母的合理分工也成為共識。甚至,全職在家的爸爸,所受的社會壓力也不比以前大了。
與此同時,互聯(lián)網(wǎng)經(jīng)濟的興起,使工作模式和以往有了不少變化。創(chuàng)業(yè)的人越來越多,在家工作或者移動辦公的人也越來越多。他們享有比以往刻板的朝九晚五更自由的時間分配權力,卻也自然承受著其他的壓力。美國在家工作的爸爸人數(shù)在2012年達到了200萬,是1989年的2倍。其中有21%表示他們的動因是為了更多照顧家庭。
(盧丹和女兒)
前廣告人盧丹經(jīng)歷過一段漫長的“回家孩子已睡覺,醒來孩子已出門”的時期。廣告公司不斷在提案和比稿,直至深夜,和孩子的相處時間基本都只在周末。后來他辭職,在上海五原路開辦了果簍果汁店。
店開得紅火,作息也隨之有了變化?,F(xiàn)在,周末果簍經(jīng)常被各種文創(chuàng)市集邀請去擺攤做活動,陪孩子的時間反而少了。不擺攤的時候,周末也是客流高峰,不用去幼兒園的孩子會到店里來玩,陪著爸爸媽媽工作。
而在平時,時間變得相對自由一點。當了老板,偶爾可以選擇在家辦公。也可以在太太不方便接孩子的時候,擔起責任。
“以前在廣告公司的時候,太太是不可以‘不方便’的?!北R丹和太太幽草,也是因為父母不習慣上海的生活,更愿意過著一家三口的小生活。幽草生孩子之后便成了全職太太,在家培養(yǎng)自己對果汁、繪畫等等愛好。果簍的開店,也有她的功勞。
很多男性陪孩子的障礙,便是覺得陪孩子的無聊感揮之不去?!爱斎粺o聊啊,但這就是生活?!北R丹說,“幸好孩子現(xiàn)在快6歲了,可以陪她玩一些復雜點的益智游戲?!?/span>
前耐克市場經(jīng)理黃楠,之前和朋友發(fā)起了“有的玩公益體育”組織,在社區(qū)里組織父母們帶孩子學習橄欖球。他發(fā)現(xiàn)雖然是體育項目,但帶孩子來的,只有20%是父親。
(黃楠和兒子)
男性通常喜歡體育運動,如果能夠身體力行帶動孩子參與,并把自己對體育的理解傳遞給孩子,效果顯然更為顯著。但是中國爸爸在孩子體育的參與度仍然可以繼續(xù)提高。
孩子四歲的時候,黃楠選擇全職投身公益并創(chuàng)業(yè),他在上海眾多社區(qū)組織了家庭運動。卻也面臨著自己周末越來越忙,不一定能陪孩子的情形,而自己的太太同時也在創(chuàng)業(yè)。幸好,一方面是有老人幫忙,一方面創(chuàng)業(yè)之后通勤時間大幅減少,他可以把和孩子講故事的時間放到早上。而且四歲的男孩也開始愛自己編故事了,要求爸爸把他的故事打字記錄下來。
男性通常在游戲、故事等方面具有和孩子溝通的能力。對于黃楠和盧丹來說,創(chuàng)業(yè)之后,育兒時間雖然不見得增多,但開始擁有的彈性時間,能夠使他們告別以往刻板的,不可侵犯的工作時間,有了開放的心來和孩子做實質(zhì)的溝通,這其實也是孩子重新接納他們的過程。
盧丹說,辭職創(chuàng)業(yè)后的近一年,才讓孩子重新接納他。以前,他在家里的出現(xiàn),是可有可無的?!皨寢屧凇焙汀皨寢尣辉凇?,對于孩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(tài),爸爸在不在無所謂?,F(xiàn)在,孩子游戲的時候經(jīng)常要找爸爸,盧丹也承包了給孩子洗澡的任務。
他還每天給孩子編一個連載故事,名字叫做《滑板少女》,他不需要把故事寫下來,而是根據(jù)一個主題,就把生活中自己經(jīng)歷的一些情節(jié)編進故事里。
(盧丹給女兒編的小故事)
國慶后的這幾天,這個故事來到第十三章,名字叫做“云舞臺和天使樂隊”。起因是國慶期間,果簍在上海的簡單生活節(jié)擺攤,盧丹看了幾天的樂隊演出,就把感悟放進去故事了。
現(xiàn)在,盧丹出門的時候,女兒會對他說:“爸爸,你今天要記得把故事編好哦?!?/span>
換一份作息平衡的工作
不會對職業(yè)前途有太大影響
在中國,固有的“三代同堂”家庭格局也正在逐漸被打破,家庭正在逐漸小規(guī)?;?。2014年國家衛(wèi)生計生委發(fā)布的《中國家庭發(fā)展報告》顯示,中國的家庭戶平均人數(shù)已從解放初的5.3人降到2012年的3.02人。當然,那個時候,二胎政策尚未實行。但更大的因素是,年輕人越來越傾向于自己居住了。
事實上,盡管在中國,老人幫忙照顧小孩仍然是主流配置。但也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有條件和意愿幫忙帶娃,而觀念日益更新的年輕父母,也像美國父母一樣傾向于獨立帶娃。他們雖然不拒絕父母偶爾的幫忙,但也更樂意求助于保姆和阿姨。
有媽媽認為,老人在家,小兩口就容易有依賴性,不僅在育兒上,包括家務事也基本由老人包辦。媽媽在育兒上,經(jīng)常還是被家庭成員期待的,而爸爸這個角色卻常常顯得游離,對于孩子來說,往往只是一個需要在場的“吉祥物”。
而在家還打著游戲的爸爸也為數(shù)不少,還通常說是工作累了需要放松。這種結(jié)構,會使夫妻之間缺少齊心協(xié)力建設家庭的感覺,久而久之,容易疏離。
家中老人情況不便或者獨立帶娃意愿更強的年輕父母,生活上確實呈現(xiàn)出一些不同的狀態(tài)。
香港人毛銘基和太太傅真,原來在青島生活的時候,雇傭了一名不住家的阿姨。后來他們搬到北京工作生活,阿姨跟了過來,也住在他們家。這使他們逐漸適應了阿姨住家的生活,也感覺更為方便。后來換了一位新的阿姨,也讓她住在家里了。甚至他們?nèi)ハ愀坌∽∫粋€月的時候,也給阿姨辦了兩周的港澳通行證跟過去。
毛銘基認為,只要有心放在家庭上,工作的時間是可以安排的。在港資地產(chǎn)公司工作的他每天都會爭取6點半回家吃飯。偶爾需要加班,會更傾向于選擇在孩子睡覺的9點之后拿出電腦工作。大多數(shù)工作,是可以在家通過網(wǎng)絡完成的。
我也贊同這樣的觀點。一個丈夫如果真正看重家庭生活,他也可以為了家庭換一個相對可以作息平衡的工作,那并不一定會使他的職業(yè)前途有多大的受損。
我曾經(jīng)有一年經(jīng)常在全世界跑,做國際采訪報道。這對我太太帶娃是不小的挑戰(zhàn)。所以后來我就換了一份出差較少,但在其他方面也能給我?guī)硖魬?zhàn)和鍛煉的工作。
(毛銘基和女兒)
現(xiàn)在每天早上,阿姨要和毛銘基一起照顧兩歲半的孩子起床、上學。出行的時候,如果沒有阿姨隨行,阿姨的工作基本就由毛銘基負責了。他從孩子出生之后便照顧得多,覺得照顧孩子這些工作都是熟練技術活,做多了就會,并沒有多少男女區(qū)別。
美國的爸爸也呈現(xiàn)出這樣的趨勢,盡管帶娃時間仍然比不上媽媽。但是皮尤的研究表明,2015年美國爸爸每周做家務的時間從1965年的4小時增加到9小時,而媽媽的這個數(shù)字則從32小時下降到18小時,雙方趨于平衡一些。
有趣的是,46%的受訪爸爸認為帶娃一直是有趣的(enjoyable all the time),而僅有41%的媽媽持有這個觀點。
事實上,雇傭一個阿姨的費用,或許并不比和兩位老人一起生活以及城市之間交通成本高多少,但是中國老人傾向于不相信阿姨的工作。擁有一位住家阿姨,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習慣的。
而如果阿姨不住家,晚間和早上的孩子起居和照顧工作,仍然是繁重的,夫妻一方未必能獨立搞定,更不用提想等孩子睡覺之后,偷偷溜出去看場電影了。每一項選擇,背后都有代價。
我的朋友楊霽,從孩子兩歲以后,在沒有保姆的幫忙下,獨立帶娃已經(jīng)快七年了。
“我認為我的太太Rey比我更適合外面的職場。所以我覺得在分工上,她在外面,我在家里比較好?!?現(xiàn)在, Rey經(jīng)營著自己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營銷公關公司,楊霽除了做投資之外,也幫她處理一些公司財務方面的事情。
從最開始孩子較小的時候,要在家成天帶著,還要照顧各種屎尿屁問題,到現(xiàn)在孩子已經(jīng)上學,早上7點送孩子上校車之后,便能迎來大半天的自我時間,可以找一個網(wǎng)速較快的咖啡吧看看投資,這已經(jīng)是楊霽理想的生活了。
他也不怎么需要混投資圈子,“聽很多高手講課,到最后都會感覺,道理都懂,但是真到操作的時候,還是無招勝有招?!?他享受一個人帶孩子的時間。
當然,下班后,太太Rey也幫忙帶孩子。因為每天晚上9點,美股開盤,如果當天有頭寸的話,楊霽就需要盯著大盤,一盯就要盯到凌晨兩點左右?!澳昙o大了,熬不消?!彼栽缟纤秃⒆樱步?jīng)常由太太執(zhí)行。
去年孩子意外生病住院一月左右,夫妻兩個人輪流陪著,期間Rey還經(jīng)常需要出差見客戶。那是一段真正難熬的時間。但是夫妻倆還是扛過來了。
(楊霽和兒子)
但這樣的模式,仍然屬于非主流。楊霽還記得自己和孩子同學的家長聊天的時候,那位爸爸有點吃驚,說得也很直接,大意是你年紀輕輕怎么就自我放棄了呢?
而其實,楊霽覺得他已經(jīng)不需要職場的生活,自己平時能有時間看書學習,做的也是自己喜歡的事,特別是只需要通過網(wǎng)絡并能進行的投資事業(yè),雖然前三年賠了些錢,這幾年的收益也不錯。
皮尤的研究顯示,美國單純依靠父親收入維持的家庭,比例從1970年的47%降到了2016年的27%。而單純依靠母親收入的家庭,則從同期的2%升到5%。雙方共同貢獻收入的家庭,同期從49%增加到66%。
爸爸陪伴較多的孩子
性格更加堅強
通常認為,父親陪伴得較多的孩子,性格會更堅強,邏輯思維會更好。
但事實上,并沒有確切的科學研究表明,爸爸陪伴得多的孩子在成長上必然有更多的成功特性。我們談論爸爸育兒的問題,更多是作為快速發(fā)展的中國現(xiàn)代都市生活里,處于職業(yè)黃金期的中年或者“前中年”爸爸們,如何處理事業(yè)和家庭之間的關系,他們對于自己在育兒這件事的投入是否覺得滿意、是否和他們的家庭成員達成了默契的合作關系。
而今天,評判一個男人的家庭地位和貢獻,也不單純以其對家庭的經(jīng)濟貢獻為衡量。在家里你是不是那個“可有可無的人”,實際上也是存在感和價值感的一種重要體現(xiàn)。這樣的多元化評價標準正在越來越被更多家庭接受。
在今天,美國的爸爸中有46%認為他們陪伴孩子太少,這個數(shù)字兩倍于媽媽(23%)。中國的爸爸,不知對自己的育兒投入度是否滿意呢?
中國當代家庭的分工機制和組織結(jié)構,實際上是非常值得研究的有趣話題。我們不愿意再聽到“喪偶式育兒”這樣刺耳的抱怨,也希望觀察到中國爸爸在和孩子互動中更多具體的案例和做法。
以我自己為例,由于我家兩歲的女兒晚上比較容易被我哄睡過去,現(xiàn)在我每天晚上9點陪她上床睡覺,經(jīng)常和她一起入睡。然后第二天早上6點,睡足8、9個小時的我,就起床做早飯送兒子上學,然后再順路買點菜回家。通常在7點半左右,我已經(jīng)就可以開始一天的工作。這種作息時間,使我覺得比以前經(jīng)常熬夜的時候健康得多。
本文作者李梓新,轉(zhuǎn)載自公號:三明治(ID:china30s),以文字和故事為核心的文創(chuàng)品牌,非虛構生活寫作孵化平臺。我們已獲其授權,未經(jīng)允許不得轉(zhuǎn)載,歡迎轉(zhuǎn)發(fā)至朋友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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